
暗示
作者:韓少功
更新時間:2018-03-31 04:38:05 [共12章]
最新:第 12 節
小説主人公是女人,老木的書名叫《暗示》,本小説的作者是韓少功最新寫的一本宅男、機甲、淡定風格的小説,書中主要講述了:內容簡介
這書標誌着韓少功對自己的突破:它的寫作緣於《馬橋詞典》的完成,並試圖推翻《馬橋詞典》的某些結論。你有種種社會體驗、人生經歷、理性思考,你也許意欲表達卻無從談起,或者無意表達而任其稍縱即逝。《暗示》彷彿一個推心置腹的朋友,與你海闊天空無拘無束地交談,在你無意之中把簡單的話題引向深處,它會給你一種新鮮的感受:休閒節目成為主課,抽象概念被逐出課堂,“就像一羣胡作非為的學生,在下課鈴響起時上課,在上課鈴響起時下課。”
一個眼神,一頂帽子,一個老車站,一段叫賣的吆喝,如此等等使我們的記憶成了一個博物館,也構成了真正的生活。我一直想解讀一下生活中這些具象細節,讀解這些散亂的舊物,就像要在字典中找出它們的定義。
這些細節常常在人們的言説之外,是生活分泌出來的隱秘信息,泄露出生活的隱秘原因,不大為人們所感知——我沒有這樣的字典。而且這些東西中既有事物自然的原象,也有傳媒文化的造象,幾乎無處不在,雜亂無序,繽紛萬千,似乎遠遠超出了我的清理和解讀能力。更重要的是,像大部分的人一樣,我長期以來習慣於用語言來思考,習慣於語言對心智的囚禁,對於“非言説”的信息可能已缺乏感受機能。一旦離開語言,我並不比一條狗或一個小孩更具有智能的優勢。
我眼下仍然處在言説之中,但一直沒法遏止自己嘗試的衝動,讓自己能夠闖入言説之外的意識暗區。我必須與自己做一次較量,用語言來挑戰語言,用語言來揭破語言所掩蔽的更多生活真相。我在寫完《馬橋詞典》一書後説過:“人只能生活在語言之中。”這有點模仿維特根斯坦或者海德格爾的口吻。其實我剛説完這句話就心存自疑,而且從那時候起,就開始想寫一本書來推翻這個結論,來看看那些言詞未曾抵達的地方,生活到底是否存在,或者説生活會怎樣地存在。
《馬橋詞典》是一本關於詞語的書,需要剖示這些詞語的生活內藴,寫着寫着就成了小説。而眼下是一本關於具象的書,需要提取這些具象的意義成分,建構這些具象的讀解框架,寫着寫着就有點像理論了——雖然我無意於理論,只是要編錄一些體會的碎片。在這本書的第一部分,我將陳述一些隱秘信息的常例,包括場景、表情、面容、服裝、儀式等等事物怎樣對我們説話。接下去,我願意與讀者共同考察一下具象符號在人生中的地位和作用,包括它是怎樣介入了我們的記憶、感覺、情感、性格以及命運;我們還可以考察一下具象符號在社會中的地位和作用,看它是怎樣介入了我們的教育、政治、經濟、暴力、都市化以及文明傳統。最後,作為一個必不可少也最難完成的部分,我將回過頭來探討一下語言與具象怎樣相互生成和相互控制,並且從這一角度來理解現代知識的危機。
在我看來,知識危機是基礎性的危機之一,戰爭、貧困、冷漠、仇恨、極權等等都只是這個危機外顯的症狀。這些災難如果從來不可能被徹底根除,至少不應在人們的心智活動中失控,不應在一種知識危機中被可悲地放大。
還是在我看來,克服危機將也許需要偶爾打破某種文體習慣——比方總是將具象感覺當做文藝的素材,把它們做成圖畫、音樂、小説、詩歌以及電視連續劇,做成某種爽口的娛樂飲品順溜溜地喝入口腹。這也許正是意識形態危險馴化的一部分。一個個意識隱疾就是在這種文體統治裏形成。因此,如果説我以前也一直是這樣處置和運用着具象,那麼我現在更願意把娛樂飲品嘔吐出來,放到顯微鏡下細細測試,分解成不那麼爽口的藥劑。如果説我以前也一直習慣於把聲象萬態當做消遣休閒節目,當做天經地義的課外活動,那麼我現在則要嘗試着把它們請入課堂,當做一門主課,以此展開思考和爭辯;反而把很多原來佔有課時的抽象概念體系逐出門外,權當野炊、足球、玩泥巴、鬥蟈蟈一類課餘遊戲,權當感覺的對象。這就是説,我們有時需要來一點文體置換:把文學寫成理論,把理論寫成文學。這就像一羣胡作非為的學生,在下課鈴響起時上課,在上課鈴響起時下課。
對於這一種文體破壞,我請師生們暫時諒解